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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聞資訊

    抱明月者,也將與明月一道回歸于永恒。

    7月27日,中國比較文學學科的開拓者樂黛云女士去世。她九十三年的人生猶如生命之河,既在烈日炙烤下流過龜裂的荒原,也在暴風驟雨中流過壁立千仞的崖岸,時而微風吹起陣陣漣漪,時而狂風掀起的巨浪拍碎在聳立的礁石上。她曾被桎梏在這古老土地狹窄的河床,但終于在命運的推動下,勇敢地沖決閉塞的堤壩,流向寬廣的大洋。

    她漫長的一生經歷如此,觀見如許,曾經失去許多,也曾獲得許多。舞蹈有時,哀慟有時,歷盡悲喜,她飽嘗血淚交流的苦水,也飲下文明源泉交流的甘甜。但比起那甘泉,生命中的苦水,更能引起她深深的體味:

    “我看,真是佛經里面說,人生有八苦,里面除了生老病死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求不得苦。你想要什么,始終是求不得的,即使得到了以后也不會心滿意足,又會有更新的目標。正是因為這求不得苦,才感覺到生命的尊嚴。”

    因為她見慣了斗爭與撕裂,所以她才從中國傳統文化的深潭重新打撈起“和而不同”的古老理想,“萬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萬物并育”和“道并行”是“不同”,“不相害”“不相悖”則是“和”。她欣賞莊子“太和萬物”的理念,“各自孤立、不同的個體”能夠“通過相互理解和尊重聯結在一起,同時又保存著原有差異的不同個體所組成的群體”,以達到她所期望的“和諧”。

    盡管這美好的理想,也像從古至今的諸多理念一樣,不免幻作水月,甚至在某些人口中筆下,成為沼澤中誘人深入的眩惑熒光,但她依然相信,“真誠的彼此欣賞、親密的感情交流、相互的深切理解,思維的息息相通,以及坦率的語言表達”,雖從未謀面,仍然可以成就異國心靈之間的溝通。掬水月在手,如月映萬川。

    終于,在這個風雨過后的晴朗夏夜,月光擁著她,走向來時的歸途。

    永結無情游,相期邈云漢。

    本文出自新京報·書評周刊2024年8月2日專題《明月照我還——樂黛云,涉過生命之河》中的B04-05版。

    B01「主題」明月照我還——樂黛云,涉過生命之河

    B02-B03「主題」明月照我還

    B04-B05「主題」樂黛云:“反潮流”的學術史意義

    B06-B07「文學」《奧登傳》 透過語詞密林的三重回望

    B08「主題」樂黛云 始終相信生活充滿可能性

    撰文|李夏恩

    月亮,懸在碧藍幽深的夜空中,吐出溫柔而冷靜的清光,既覆在低頭行路的人身上,也照在抬頭望月的人臉上——這世間人類種種,本與它無牽無涉。月亮不會因為人們在供幾上擺出“艷紅的石榴、淺黃的梨、碧綠的蓮蓬,還有一大盤、一大盤帶籽的向日葵”來祭祀它,便多調高幾分亮度,也不會因那些兩眼望地,從不看天之人的冷漠,而熄滅自己的光亮。

    但在那個五歲小女孩的眼中,月亮與世人之間的關系卻并非如此漠不相干,她相信供幾上那只可愛的泥塑的“兔二爺”當真住在月亮的宮殿中,她也相信手中線香裊裊升騰的云煙會抵達月宮仙女嫦娥那里,為她的健康與美麗降下祝福。而在這個仲秋之夜,她正抬頭仰望這“悠然地在空中漫步”的美麗的月亮,等待著人們口口相傳的“月亮受難”——月食的降臨。

    “突然,皓月明顯地被吃掉了一塊,千家萬戶的鑼聲震耳欲聾地響了起來。我當時很害怕,拼命敲鑼,真的相信可憐的月亮正在被天狗吞噬,要依靠我們大家伸出救助的手。”

    但是,“那天狗仿佛并不理會人間的抗議,終于將月亮全部吞沒,周圍是漆黑一片”——這時鑼聲更響了,小女孩“嚇得大哭起來”。

    這個因天狗把月亮吃掉而大哭的小女孩,就是樂黛云。

    九歲的樂黛云,攝于1940年。來自樂黛云著《九十年滄桑:我的文學之路》。

    在今天看來,這場鑼鼓喧天上演的戲劇般的“救月亮”,不過是她的一件童年趣事,不僅與科學昌明的當代社會宛如隔世異邦,即使在“救月亮”發生的1935年,也遭到當時公共知識分子的大張撻伐。就在樂黛云為月亮被天狗吞吃而哭泣的同一年,當時中國最負盛名的平民教育家葉圣陶發表了他著名的《小先生指導法》。在這篇文章中,“救月亮”被葉圣陶視為“無知識的人”的“迷信”——“中國人迷信月亮是保佑他們的。月亮今天遇難,他們必須救月亮;將來他們遇難,月亮也會救他們。所以大家放爆竹,把天狗嚇跑。等到月亮重新出來,他們歡喜的了不得,以為是他們放爆竹的功勞”,根據葉圣陶的估算,每次“救月亮”,“全國至少要花費二百萬塊錢”。按照葉圣陶樂觀的規劃,像樂黛云一般的“小朋友”學過科學,就可以向“無知識”的平民大眾普及日食的科學知識,由此“每次月食,中國可省去二百萬元”。

    救月亮的爆竹發出的聲響,也激起了魯迅嗆人的嘲諷:“那些劈劈拍拍,就是我們的同胞、異胞(我們雖然大家自稱為黃帝子孫,但蚩尤的子孫想必也未嘗死絕,所以謂之‘異胞’)在示威,要將月亮從天狗嘴里救出”,在魯迅冷峻尖刻的筆下,救月亮不僅等同于盂蘭盆節放焰口、施餓鬼的迷信,更由此揭露出國人面對日寇侵凌,貪生畏死、自欺欺人的民族劣根,“就在這不到兩整年中,大則四省,小則九島,都已變了旗色了,不久還有八島。不但救不勝救,即使想要救罷,一開口,說不定自己就危險。所以最妥當是救月亮,那怕爆竹放得震天價響,天狗決不至于來咬,月亮里的酋長(假如有酋長的話)也不會出來禁止,目為反動的”。

    在科學與啟蒙大旗的圍剿下,“救月亮”理應與它所代表的迷信愚昧的種種陳腐事物,一起被掃盡拔除。這不僅是革故鼎新的理想,也是已經發生的現實,是成為過去的歷史。

    作為中國現代比較文學研究的開拓者,樂黛云不會不了解這一點,但在八十余年后,她卻以如此稚趣而迷人的筆調,去回憶這樣一樁童年往事。對樂黛云來說,這不僅僅是一位暮年老人對兒時生活的懷戀,更有著她走過一個世紀的風暴與煙塵后的感悟——月亮并非是懸在宇宙中的冷漠天體,與世人無涉,當世人抬頭仰望月亮時,月亮便和萬物一樣,與我連為一體。人會為月之圓滿而歌詠贊嘆,也會為月之虧食而哀嘆哭泣,月亮是歡欣時分享快樂的伴侶,也是憂愁時訴說痛苦的對象,就像同是月食,會引來批判,會招來嘲諷,也會讓一個五歲小女孩為之哭泣。

    因為,萬物有情,人亦如是。

    蜻蜓·來處

    “兒時我喜歡各種昆蟲,鉛筆盒里常會有幾條肉蟲,有時還用水彩涂上鮮艷的花紋,用來嚇唬那些喜歡裝腔作勢的女孩。”

    青山環繞、河流淌過的貴陽山城,就像1938年出版的一本貴州向導手冊所描述的那樣“每處都是大自然惡美景,各地均流露出大自然的真趣”。這般山野中,定然滋長著許許多多奇異的昆蟲,它們是自然靈巧的造物,在山野間自行其是的生活,但也幸而不幸地與頑皮的孩童結緣,被當作是自然的饋贈,成為他們小手中戲弄的玩具。生長在貴陽山城中的樂黛云,正是這樣一個頑皮的女孩,她童年諸多得意事之一,便是“把一條深綠色、非常肉感的大豆蟲放在年輕的英語女老師的講義上,她嚇得嘰哇亂叫,引起全場哄堂大笑”。盡管這次戲弄老師的玩笑,讓樂黛云罰站了半堂課。但她孩童的心中仍然暗自得意。

    說起她最喜歡的,還是那些“在小溪旁繞著兩岸的刺梨花和金針花快樂地翻飛的蜻蜓”——她的目光捕捉著這些蜻蜓的每一個細節,“它們剛從在水面上跳來跳去的、有著很多只腿的褐色的幼蟲脫穎而出,長出羽紗一樣透明的薄薄的翅膀,頎長而柔軟的肚腹,有紅色、有黃色、也有灰綠色,兩只碩大的黑色復眼占據了大半個頭部,余下的就是一張彎彎的好像隨時在微笑的大嘴”,那種“有著青翠色的肚腹,翅膀像黑天鵝絨一樣柔美的小蜻蜓”讓樂黛云尤為喜歡,“它們和花草一起裝點著流水潺潺的美麗的小溪”。

    1933年,抱在母親懷中的樂黛云。

    蜻蜓,一如樂黛云童年的自我心相,永遠和快樂、自由、開放聯系在一起。她得意洋洋地用蟲子嚇唬老師的行為,盡管像個頑劣的惡童,但某種程度上說,也蘊含著挑戰權威的無畏——盡管這種無畏,在絕大多數人的童年時期都曾有過閃爍的一刻,但也常常會被當成躍起的蜻蜓一樣,被從天而降的“巨魔之手”關進“無奈”的囚籠,甚至撕掉翅膀,淪為在桎梏中匍匐的蛆蟲,在桎梏中屈膝求存。

    自由與桎梏,開放與封閉,幾乎貫穿了樂黛云的全部人生,也成為她畢生關心的主題。多年后,從下放的鄉村回來,限制在北大資料室中工作的樂黛云,以魯迅的《傷逝》開始了自己的現代文學研究,仿佛是為了呼應她童年時代視為自由、快樂的蜻蜓,接連不斷的運動狂潮下身處困厄中的樂黛云,在魯迅的筆下,再次看到了蜻蜓。

    但那美麗的蜻蜓,完全改變了形象。《傷逝》中涓生與子君,因自由而結合,也試圖用自己身上年輕人朝氣磅礴的自由去對抗社會的桎梏,但最終的結果,卻是“就如蜻蜓落在惡作劇的壞孩子的手里一般,被系著細線,盡情玩弄,虐待,雖然幸而沒有送掉性命,結果也還是躺在地上,只爭著一個遲早之間”。

    奔向自由的希望反而成了墮落的桎梏,將兩個如蜻蜓般的年輕人送進家庭的牢籠中,時或放出一條“灰白的長蛇,自己蜿蜒地”奔來的所謂“生路”,但最終又隱沒在黑暗中。從這個角度上說,比起全然斷絕自由希望的囚籠,那時或放出幾星誘人的希望幻光的囚籠,更加可怖。就像對蜻蜓來說,比起處死,撕掉翅膀讓它在囚籠中茍延殘喘是更殘忍的手段。

    “她愿為自己認識到的真理無畏地獻出一切,然而,她的遭遇使她變得呆鈍平庸,她并非不感到眼前生活的‘凄苦和無聊’,但卻全然不知道怎樣才能擺脫它而創造另一樣的生活。因為表面上她似乎已經做到了‘我是我自己的,他們誰也沒有干涉我的權利’。像出走的娜拉一樣,她已是可以‘自由選擇’,‘自己擔干系’的了。然而最后她所能‘自由擇選’的卻只是回到墳墓一樣的舊家”——在山城的溪畔為柔美的小蜻蜓的所謂自由和快樂而歡欣的樂黛云,恐怕決然想不到三十年后,自己會寫下這樣仿佛勘破人生枷鎖一般鋒利的文字,這樣的文字只能出自一個遭受過捶打、擠壓,甚至幾乎逼入絕境之人的筆下。

    但如果從一開始,樂黛云便飽嘗世態炎涼,那么她同樣也不會感受到“為自己認識到的真理無畏地獻出一切”那種滾熱的激情,就像冰冷的心很難沸騰一樣。但是她回憶童年生活時,如蜻蜓立在筆端上那般輕盈而活潑的溫情,恰恰證明了她曾經有過如蜻蜓般自由快樂的童年。

    《九十年滄桑:我的文學之路》,作者:樂黛云,版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21年1月。

    仔細閱讀樂黛云的回憶和自述就會發現,從出生到中學時代,自由與快樂占據了生活的絕大部分——這種快樂甚至很可能會讓諳熟近代史的學者感到不可思議。1937年全面抗戰的爆發,逐步將整個中國都拖入烽火硝煙之中,即使地處大后方的貴陽也不例外。從1938年到1944年,貴陽接連遭受日軍空襲,1939年2月4日的空襲尤為令人震悚,“城中如燃燒幾支龐大的蠟燭,濃煙沖霄,成了一片火云,遮斷了日光的透射,火焰騰起幾十丈高”,這場空襲將貴陽繁華商業區頃刻之間化為一片瓦礫,遍地橫尸,直到數日后依然在廢墟中無人收殮。

    “二四”轟炸后被夷為平地的貴陽中華南路。

    但這些慘酷的戰爭場景,在樂黛云的回憶中卻奇跡般地無一絲一毫。她對抗戰最初的印象之一是避難后方的人潮讓這座山城陡然熱鬧起來了,“市街上擺滿了地攤,出售逃難來的‘下江人’(指來自長江下游發達地區的人)的各式衣服雜物;油炸豆腐、江蘇香干、糖炒栗子、五香牛肉的叫賣聲此起彼落。一到傍晚,人群熙熙攘攘,電石燈跳動著小小的藍火苗,發出難聞的臭味。我卻歡喜和母親一起一邊在鬧市中穿行,一邊吃個不停”。即使是大轟炸后的1939年末,他們一家被迫隨父親的學校疏散到烏當鄉下,她依然可以沉浸在父母極力營造的一片浪漫溫情中。“我們常常去那座小山頂上野餐,欣賞夕陽。這種時候,我和弟弟在草地上打滾,摘野花,有時也摘一種野生的紅莢黑豆和大把的蒲草,母親會將它們編成一把笤帚掃床。母親還教我們用棕櫚葉和青藤編織小籃兒,裝上黃色的蒲公英花和藍色的鈴鐺花,非常美麗。”她的父親常常獨自引吭高歌,唱那首他最愛的英文歌《藍色的天堂》:

    “just Mary and me, and baby make three, that is my blue heaven!”

    盡管樂黛云在自述中坦陳“其實,所謂牧歌云云,也不過是自己給自己營造的一種假象”。但她對戰爭殘酷的記憶,幾乎都得自于二手經驗,包括學校中“下江”避難來的老師學生高唱的“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學校版畫老師刻著的“肌肉隆起的臂膀,還有喊叫的張開的大嘴”和抗日大字標語的版畫。給她印象最深的是在一個漆黑的深夜,深受學生們喜愛的版畫老師吳夔,因為“共黨分子”嫌疑被抓捕槍斃,她的父母也因為“與共黨分子往來”的無妄之罪遭到解聘,“一家凄凄惶惶地回到了貴陽”——這件事后來成了樂黛云人生中的一個時間刻度:“那是1941年,我十歲”。

    但困境并未持續太久,樂黛云的父親不久便在貴州大學謀得了英文系講師的工作,“我們一家高高興興地搬到了貴州大學所在地花溪。說起花溪,也真是有緣分。這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小鎮,一灣翠色的清溪在碧綠的田野間緩緩流淌,四周青山環繞,處處綠樹叢生”,生活恢復了過去的情調,“在小溪邊野餐,看日落,爬山,做點心,趕集,只是這里的集市要比烏當大得多了,父親又開始快樂地唱起他那些永遠唱不完的老歌”。

    可以說,在大學時代之前,樂黛云幾乎過著一種世外桃源般的生活,父母為她提供的“藍色天堂”幾乎避開了戰爭所帶來的絕大部分負面影響,讓她可以在這個戰火交加的亂世中,坐在青山綠水中的光潔大白石上,“讀父母不愿意我讀的《江湖奇俠傳》和張恨水的言情小說”。

    1935年,父親和樂黛云。

    就像籠中長大的蜻蜓無法想象在山野溪畔飛翔的樣子,柵欄與食槽就是它生活的全部,如果樂黛云不是曾經擁有過這般田園牧歌般的自由生活,那么她也就無法真正體會桎梏的本質是什么。唯有以自由之身主動走進那無所不在的牢籠之中,并且懷抱著未受世故玷污的純真心靈去經歷和感受,才能甄別出謊言與真相,在娓娓動聽的理念迷宮中,找到通往人性的生路。

    哪怕最終刺向她身軀的,是一根以真理自命的標本鋼針。但她已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月亮·選擇

    無垠星空中皎潔的明月,照著黑水洋上翻滾的波濤,也照在波濤簇擁的那艘顛簸的輪船上,照在甲板上靠著船舷的青年男女身上。17歲的樂黛云,正在全神貫注地注目著身旁那位男生。她聽著那名男生迎著猛烈的海風,在月光下,用渾厚的男低音唱誦“違禁”的解放區歌曲時,那種打破桎梏的勇氣,更會上少不經事的心為之折服傾倒:“我感到又神秘,又圣潔,真是無限向往,心醉神迷”。

    很多年后,樂黛云依然能清晰地記起那首歌:“你是燈塔,照亮著黎明前的海洋……”就在這樣激昂的“唱著有可能導致被抓去殺頭”的歌聲中,樂黛云抵達了她心心念念的目的地:北京大學——她將來長達七十余年的生命,都將像一只被線繩拴住身體的蜻蜓一樣,繞著釘住線繩的釘子飛翔。

    進入北大,做出這個選擇的,當然是樂黛云自己。選擇,可以說是樂黛云人生辭典中最關鍵的詞語之一,就像她在晚年總結自己人生五個字時所說的那樣,無論是“命”,是“運”,還是“德”與“知”,最終都要落在行上。“這個‘行’其實是一種選擇,就是當你面臨一個個關口的時候,你怎么選擇。人所面臨的選擇往往是紛繁的,也有很多偶然性。即便前面四個字你都做得很好,可是這最后一步,當你跨出去的時候,你走岔了,走到另一條路上去了,或者你這一步走慢了,或者走快了,你照樣還是不會得到很好的結果”。

    選擇,看似是自己做出的決定,但如果可以回溯,就會發現,幾乎每一個最終決定的選擇,都有眾多的原因在合力推動它落在這個選擇上。對樂黛云來說,她進入北大最直接的原因,是她收到北京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但同時,中央大學、中央政治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也陸續寄到,她自己就讀的中學則決定保送她免試進入北京師范大學。如此多的選擇擺在面前,讓樂黛云“歡天喜地”,但她的父親卻堅決反對她北上,給出的理由是“兵荒馬亂,一個十七歲的女孩子出去亂闖,無異于跳進火坑!”他堅持樂黛云必須待在家里,上學也只能上家門口的貴州大學。

    在留下與離開之間,樂黛云做了人生中第一個重大選擇,她要離開山城。“經過多次爭吵、懇求,直到以死相威脅”,樂黛云的第一個選擇終于通過自我抗爭的方式實現了,父親終于同意她離家,但只允許她去南京上中央大學。然而樂黛云卻已經做出了第二個選擇,她一定要到北京去。

    樂黛云在北京大學,1951年。

    北京,在當時的青年眼中,宛如散發著純凈硫磺光焰一般的革命圣城,對樂黛云來說,她“當時只是一心一意要北上參加革命。”但其實,對“革命為何物”,她幾乎一無所知,她只是痛恨每年不得不替父親出面納捐稅時,“被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兒們呼來喝去”。但比起對官僚的痛恨,更吸引少年樂黛云的,則是表哥和他的左翼同學口中近乎英雄傳奇般的學生運動迸發出的火熱激情。盡管待到煙火已冷的晚年,樂黛云回頭反顧,才發現那些唾液橫飛的宣講中不乏夸誕之處,“例如我的表哥說他曾扛著一條炸斷的人腿,到處跑著去找尋腿的主人!但當時我們卻什么都深信不疑,并堅定地認為國民黨統治暗無天日,不打垮國民黨,是無天理……鬧革命,則是多么正義、多么英勇 ! 又浪漫,又新奇,又神秘。”

    “我喜歡念書,但更惦記著革命”。樂黛云像一塊海綿一樣吸收著這個簇新時代的一切,她和許多在那一年進入北大的同學一樣,“白天正規上課,晚上參加各種革命活動”。樂黛云參加了一個學生自己組織的以艾思奇《大眾哲學》為中心內容的讀書會——作為延安官方哲學家,艾思奇的《大眾哲學》是當時左翼青年最時髦的馬列主義通俗化的范本,從1936年1月初版后,到樂黛云進入北大的1948年,這本小冊子已經出到了第32版,而這僅僅只是正版書的數量,在禁止此書刊行的國統區內部,各式各樣的翻版和手抄本更是難以計數。“我認為矛盾斗爭、普遍聯系、質量互變、否定之否定、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等都是絕對真理,并很以自己會用這些高深莫測的詞句而傲視他人”——這既是她主動的選擇,也是她唯一的選擇。激情成為指引人生選擇的唯一指針,直到晚年,她依然記得自己大學時代發表的一篇書評,標題是“生命應該燃燒起火焰,而不只是冒煙!”——“這倒是說明了我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所持的人生觀。也就是說,與其湊湊合合地活著,不如轟轟烈烈干一場就去死。”

    1950年,樂黛云(左一)在莫斯科列寧博物館參觀。

    可以說,樂黛云選擇了革命與理想,但也同樣可以說,她選擇了叛逆與激情。但選擇本身也各個不同,有的選擇會通往更多的選擇,而有的選擇卻會斷絕其他的選擇,讓自己變成唯一正確的選擇。是選擇小徑分岔的花園,還是不容旁逸斜出的大道?遺憾的是,很少有人能夠在事先就能預見。尤其是在激情的助燃下,比起沉靜的思考,尚未經世的心靈更喜歡不留后路的一騎絕塵。哪怕在一路飛馳時,路旁的信號燈在閃爍……

    23年后,當已經年過半百的樂黛云和她的丈夫湯一介,坐在運載他們和一眾北大師生的大卡車上,在沿湖大堤上緩緩而行,與那座他們胼手胝足從血吸蟲遍布的沼澤地上搭建的鯉魚洲草棚大學漸行漸遠時,樂黛云的心中充滿了悲哀。遙遙望去,這片灘涂上埋葬著自己二十余位同伴的尸骨,“其中,五人橫渡鄱陽湖去為大家買菜,浪大船小,無一生還;兩人死于路滑翻車;三人莫名其妙地自殺,另外的人或死于血吸蟲病,或因缺藥少醫,死于非命”。

    向更遠的時空望去,那里埋葬著更多的尸骨,有她要強的母親,有她推心置腹的女伴,有她信任的同學,有她尊敬的師長……當風浪過后,青春隱入煙塵,猶如在月光下飄搖的落花,既會落在茵席,也會落向溝渠。所謂的個人意志,所謂的身不由己,往往一念之間,不僅是判若云泥,更是死別生離。而所謂的選擇,有時就像提線傀儡,以為是自己在操控繩子,卻不料是繩子在操控自己。

    樂黛云按照自己的意愿,選擇迎向這一程風雨。但在她內心深處,她最終的選擇的是依然是守護人性。當樂黛云自己也被打入另冊,接受批判,但她依然拒絕和自己的丈夫湯一介劃清界限。多年后,湯一介回憶起自己被押入哲學系大樓里接受“觸及靈魂”的批判時,他真的考慮過自殺這條絕路,而最終支持他活下去的,正是妻子的不離不棄,“在后來的日子里,她一直陪伴在我身邊,無論是什么情況,她都沒有從我身邊走開。那種情感,對于我而言,一言以蔽之,是一種很深切的愛護”。而對樂黛云來說,雖然她的處境同樣危殆,雖然她內心同樣恐懼,但她依然在守護著自己心愛的人:

    “當時幾乎每天晚上都審他,我又不能進去,可是我覺得害怕。因為那時候突然有的人就會不見了,就給帶到什么地方……那時候真是很恐怖的,我說要帶走他,至少也得讓我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我好去給他送衣服,送一點東西什么。所以每次審他我都跟著去,在樓外面等著。他當時在哲學樓的二樓交代問題,每天晚上都到11點多,我就坐在哲學樓那個坎上等著,每天都是這樣。那時候人好像都是很麻木的,我一滴眼淚都沒掉過。”

    或許沒有眼淚,但頭頂的月亮始終陪伴著她,等待她心愛的人,從那扇門里走出來,一起回家。

    樂黛云與湯一介結婚照,1952年。

    救月亮

    “按說生命的尊嚴與壓力,其實是分不開的。如果你沒有受到壓力的話也就無所謂生命的尊嚴。”

    那么多人或自愿,或被迫,或被迫自愿做出了人生最后的選擇,但樂黛云卻堅定地選擇活下來。并且與那些和她一樣忍辱求生的人一起活到了陰云散去,月朗星稀的時代。因為人的生命力如此強勁,就像她晚年時所發出的那句感悟:“真正對生命的尊嚴有所珍惜的人,才會感到生活的壓力。”

    因為有生命的尊嚴,所以才會有生活的壓力,但也因為尊嚴,才會有生與死這一人生終極的選擇。對那些選擇死的人來說,生命的尊嚴,要用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道德信條來捍衛。但對樂黛云來說,“我就要活給他們看。這是我當時最重要的支柱,生命的尊嚴就表現在這個地方了。尊嚴并不是要用死來捍衛,所以我一定要活下去”。

    生命的意義,無論是愛,是悲,是喜,是怒,是遺忘,還是記憶,都不得不附麗于生命本身。

    因為生命本該如此豐富,就像同一輪月亮映照在江河萬川。從貴陽山城,到首都北京,從江西鄉村,到鯉魚洲的沼澤地,在那無窮的遠方,無盡的時空中,無數個夜晚,無數的悲歡離合,無數的生離死別,無數的或偉大、或渺小的人,都沐浴在同一片月光下,就像月與人的影子一樣,月亮是永恒的,影子是屬于自己的,既相同,又各個不同,由此成就了這月光下的人世間。

    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樂黛云走上了比較文學的道路,因為這樣能讓她透過更多的身影看到更廣闊的世界。在她的名篇《關于月亮的傳說和欣賞》中,她講述了中國文化中月亮是超越時間和空間的孤獨的象征,就像月中永遠年輕而孤獨的嫦娥與永遠重復搗藥動作的玉兔,“時間消逝了,不再有發展,空間也固定了,不再有變化”,但這個永恒靜止的時空中,卻除了孤獨外,再沒有歡樂。她也講述了日本的道元禪師《冬月想伴隨》,在日本文化中,月亮是和自己一樣的、親密的伴侶,“山頭月落我隨前,夜夜愿陪爾共眠”。

    在西方文化中,波特萊爾筆下的月亮,是一個獨立的客體,它將蒼白的眼淚一串串流向大地,流到詩人的心里。月亮“輕步走下了云梯,毫無聲息地穿過窗門的玻璃;于是她帶著母親的柔軟和溫和,俯伏在你上面,將她的顏色留在你的臉上”。而中國的詩人李白,則在深夜絕對的孤獨中,與永恒的月亮和自己的影子作伴,“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醒時同交歡,醉后各分散”——“和他鐘愛的月亮相會于遙遠的星空銀河之上”。在傳說中,李白于醉中躍進江里,想要擁抱明月——“他為明月獻出生命,也就回歸于永恒”。

    死,是邁進永恒的門檻,但生,卻是證明自己永恒的資格。因為活著,才有可能去和命運抗爭,才有可能不對外界屈膝投降,才能從窄門走向世界,走向永恒。

    我依然是我自己。就像那天上的月亮,被那兇暴的天狗所吞噬,但人們依然敲著鑼、打著鼓,或許他們并不是認為這樣真的能驅趕天狗,而是為了月亮能夠兌現自己光明重現的承諾,所以那無形的天狗最終不情不愿地吐出了月亮,“月亮上的黑影越來越小,終至蹤影全無”,全城響起了清脆的鞭炮聲,此起彼伏,直到深夜。

    那個小女孩,終于拯救了她的月亮。

    樂黛云與湯一介坐在長椅上,面對著未名湖:“我現在住在北大校園里,每次從未名湖走過,腦中都會出現那些人的影子,他們笑的樣子,說話的樣子……”

    作者/李夏恩

    編輯/李永博 何安安

    校對/薛京寧 趙琳

    新華社北京8月2日電 題:博物館暑期服務,如何“出新”更“走心”?

    新華社記者楊湛菲、邱冰清、康錦謙

    延長開放時間、取消預約要求、取消“周一閉館”……今年暑期,全國各地博物館紛紛推出新的開放政策,適應旺盛的參觀需求。與此同時,一些博物館還在互動觀展、教育活動上下功夫,為觀眾提供更好體驗。

    國家文物局7月初發布通知,要求做好2024年暑期博物館開放服務工作,更大限度滿足公眾參觀需求,通過多種方式提高觀眾參觀博物館便利化水平。暑期近半,博物館服務“上新”,觀眾感受如何?如何讓參觀博物館的便利性更貼合需求、更可持續?

    暑期參觀更為便利

    在四川廣漢三星堆博物館文物保護與修復館,游客在“匠心妙手——三星堆遺址新出土文物保護修復成果展示”試開放期參觀(7月22日攝)。新華社記者 唐文豪 攝

    近期,不少博物館宣布延時開放,進入“超長待機”模式。

    陳先生一家三口利用孩子暑假到北京旅游,提前一周就預約了中國國家博物館的參觀門票。“我們約到的是下午票,趕上國博延時閉館,時間上更充裕了。孩子能多看看‘課本上的文物’,別提有多開心了。”陳先生說。

    根據國博近期發布的公告,今年7月11日至8月31日,每周二至周日延時閉館,開放時間為9:00至17:30。陜西歷史博物館、湖南博物院等場館暑期也推出了延時參觀服務。

    也有博物館打破“周一閉館”慣例全面開放。北京地區的北京天文館、孔廟和國子監博物館、北京石刻藝術博物館等則將閉館日期由周一調整為周二,“錯峰閉館”分散客流量,緩解參觀壓力。

    四川廣漢三星堆博物館不僅沒有周一閉館的限制,7月、8月每日開館時間還調整為8:30至20:00,延時票在參觀日當天17:00放出。博物館副館長董靜表示,白天的門票確實“預約火爆”,很多沒有約上的觀眾買到夜間票,參觀到晚上8點,時間也充足。

    記者采訪了解到,目前,大多數熱門博物館仍保留預約進館政策,不少中小博物館則根據實際情況取消預約要求,一定程度上減輕了熱門場館的客流壓力。

    位于江蘇的淮安市博物館自7月2日起取消參觀預約,實行參觀人數動態管理。“與去年同期相比,今年1月至7月,當地居民和外地游客人數都有顯著增加,外地游客的增幅更高一些。”淮安市博物館館長陳永賢說。

    配合開放服務的相關舉措也及時跟上。

    “進入暑期,故宮博物院日均接處醫療救助數十起,涉及中暑、外傷等。”故宮博物院行政處副處長徐勇介紹,院內開放區域幾十個點位都配有急救包,內含創可貼、藿香正氣水等常規應急藥品,如遇觀眾有相關需求工作人員將及時提供相應幫助。

    山東游客李女士和朋友暑假來到北京大運河博物館。“雖然人比較多,但排隊入場、安檢很快,沿途參觀還有很多引導員、志愿者為我們解答疑問、提供幫助。”她說,博物館的防暑降溫措施和志愿服務讓她們能夠更專注地參觀。

    展覽出新、體驗上新、功能更新

    7月27日,寵物貓與主人在上海博物館“金字塔之巔:古埃及文明大展”“薩卡拉的秘密”展區內觀展。新華社發(陳浩明攝)

    為何越來越多觀眾走進博物館?

    一個個“重量級”展覽在暑期推出,展示國家寶藏、世界寶藏。

    從尼羅河畔到黃浦江畔,中埃聯合考古隊在薩卡拉的最新考古發掘成果,直接從考古遺址運到上海博物館“金字塔之巔:古埃及文明大展”展出。伴隨展覽,上海博物館還定期推出共10場博物館奇“喵”夜活動,邀請觀眾攜寵物貓一同觀展,全數門票一小時就售罄。

    “探秘古蜀文明——三星堆與金沙”展正在北京大運河博物館展出。該展自開放以來,僅工作日客流就高達1.6萬人次。“展覽開幕第一天我就去看了,作為一名成都人,看到這個展覽,真的很自豪!”在北京上大學的成都人小江興奮地說,假期回到家鄉,她又前往成都金沙遺址博物館再次參觀,加深印象。

    一項項新體驗吸引觀眾參與、互動,使人們收獲具體而立體的認知。

    “我們在充分挖掘金沙文化的基礎上,結合展覽內容設計了‘我在金沙修文物’‘我在金沙學考古’等一系列特色活動,學生們的體驗感非常好。”成都金沙遺址博物館宣傳交流部的工作人員介紹,在博物館,觀眾們可以直接走進考古現場,親眼見到距今3000多年的文化遺存,讓古蜀文明與人們產生更緊密的聯結。

    博物館,正日益成為集展覽、教育、公共服務等為一體的文化綜合體,滿足分眾化的參觀需求。

    位于江蘇蘇州的吳文化博物館2020年6月建成開館,已成為小有名氣的“寶藏博物館”。吳文化博物館事業發展部主任李爽介紹,博物館會圍繞展覽舉辦主題講座,還不定期舉辦古典音樂會、觀摩舞蹈、看戲劇社排戲等活動,“在這里,你不僅可以感受到歷史的精彩,更可以參與表達這份精彩”。

    李爽說,來館觀眾中隨機旅游者較少,有針對性的、專業的觀眾比較多。“有不少觀眾從外地專門為博物館本身或展覽而來,并非旅行中的順路。這類觀眾看展也很專業,會給博物館提出建設性意見。”

    仍需進一步平衡供需

    7月28日,在重慶中國三峽博物館,觀眾參觀“玉出大江——長江流域史前玉器特展”。新華社記者 黃偉 攝

    面對暑期觀眾的熱情,大部分博物館已有預案。但也有觀眾和業內人士反映,近年“文博熱”的步子邁得大,文博資源與觀眾需求之間仍存不平衡。

    有業內人士表示,博物館通常利用閉館時間,對展出文物進行健康檢測與修復、展廳設備保養與改造等一系列工作,閉館時間減少會對這些工作造成影響。

    中國傳媒大學文化產業管理學院副教授熊海峰表示,博物館延時開放的時間長短通常是對文物安全、觀眾需求、運營成本等多種因素綜合考量的結果。調整開放服務要視館藏文物和工作人員的承載能力合理選擇,不能盲目跟風。

    淮安市博物館試行每日延時開放一段時間后,根據觀眾到訪情況,調整為每周六、日延時開放至晚八點。“根據文物保護需求,書畫館等不在延時開放序列。”陳永賢說。

    不少觀眾反映,“博物館熱”帶來更多參觀講解需求,而電商平臺、社交媒體上售賣推薦的非官方講解魚龍混雜,價格從幾百元到上千元不等,而且提供服務的第三方機構可能隨意更改講解團人數、服務時長,講解的專業性也難以保證。

    一些博物館針對非官方講解已作出規范,引導其遵守講解秩序。還有博物館增加了官方講解場次,盡可能服務更多觀眾。

    例如,安徽博物院作為率先全面取消預約的省級博物館,每日免費講解由4批次增至6批次,并新上線一批語音導覽器;廣東省博物館的志愿者講解員在不同展廳每小時都有講解,收獲眾多好評。

    業內人士認為,當前,博物館參觀“冷熱不均”現象仍存在。與過去相比,中小博物館關注度提高了,但橫向比較,熱門大館仍是“扎堆參觀”“一票難求”,形成較明顯反差,需要全社會有意識地引導參觀者的參觀選擇、審美等。

    “博物館是一個城市和地區的文化燈塔。服務趨勢應以公眾需求為導向。”熊海峰建議,“工作重心逐步從‘物’(藏品)轉向‘人’(觀眾),推動智能化管理和可持續化發展,滿足人們日益增長的文化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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