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在鑒定瓷器的過程中當然可以通過瓷器的神韻,器型,釉面,畫工,款識,發色等等來鑒定,但是底足的鑒定是鑒定環節中極其重要的,尤其是對于真偽和斷代是非常重要的依據,這也是為什么作假者往往需要老底新接的原因之一。
下面為大家盤點一下瓷器底足鑒定25條!每一條都超級實用!
火石紅中的銹黑點,看上去有滋潤感,自然感,不干燥,在40倍放大器或陽光下能看到有五彩哈蜊光。
古代修胎刀多用竹刀,現代修胎多用鋼鋸條,竹刀子修理后留下刀印成細絲狀,現代鋸條修后留下刀印是粗線條(2至3毫米距離)。這個不同之處一看很明顯。
現代鋸條修后留下刀印是粗線條
竹刀子修理后留下刀印成細絲狀
觀察其露胎之處胎骨老化及自然磨損情況(偽品之磨損比較平滑,沒有真品那么自然)。一般來說古陶瓷真品,其露胎骨顯得比較干燥,而仿品則不同,顯得輕滑或堅膩。當然也不能絕對而言,有的古陶瓷露胎也很細潤堅膩,然而相比仿品還是稍顯干燥;
汝窯天青釉圓洗,宋,故宮博物院藏
觀察其粘沙現象,如明之以前的器物多有不同程度的粘沙現象,清官民之窯足內積釉處也有粘沙,而仿品這一點卻極少做到(偽品也有少數粘沙,然不像真品那樣顯得老化干燥),因其燒造工藝高于古時,釉也施得不是那么厚,不會造成積釉,再加多為模注而過于規整等原因,使之極少有粘沙;
縱觀各個時期的足之做法都有其特別之處,所以還可鑒察其露胎痕跡之紋路,如南宋瓶腳就有圓圈之旋紋,元之器物也都多有旋坯痕并有雞心點,明時則多有放射狀的跳刀痕,旋坯痕則少(僅前幾朝帶有元朝之遺跡),清之民窯大多數能透過釉層看到旋坯之痕,官窯幾乎看不到什么痕跡了,而仿品則往往做不到這點,不是過左就是過右。
底足老氣自然,無泥漿粉土及其它洗不干凈的人為物,無人為作舊而被復燒的痕跡。
關于內折角。內折角就是底面與足墻的夾角。這個夾角里邊有積釉,就是上釉的時候積得比較多,多了以后就呈現出一種蝦青色。這是明代中期以前經常出現的,現在的仿品也注意到了這個問題。但是仿品的積釉與真品的積釉有兩點不同。第一,它不是蝦青色而是淡綠色,即使能接近蝦青色也是泛綠的。第二,明代蝦青色的線有些窄,而后仿的比較寬。
胎骨(底足)洪武前顆粒較粗,胎大多呈白中泛灰,胎骨有小孔隙,而永樂后胎骨相對比以前的要細白一些,無論胎質怎樣,看上去絕不生硬,有自然熟透感,使人感到胎質粗細不干燥,有無氧化物都自然,手感不重又不扎的那種潤膩不澀的胎質感。
胎土與古代瓷胎有別。從胎的質感觀察,有機械淘泥、練泥和快速陳腐的表現。胎骨(底足)與器物內外露胎處的色澤、老氣、用料等要一致,感覺要自然。
五彩靈芝桃樹紋盤,明嘉靖,故宮博物院藏
除了餐桌上日用瓷器,古代一般不會對其他瓷器刻字的。但有些古代祠堂用瓷,如無祠堂名號也會加刻的,以防止有人拿回家私用。
五彩云龍盤,明崇禎,故宮博物院藏
景德鎮的瓷器多是在掛釉以后方將器足削去。相反,日本瓷器都是在全部成形后再掛釉。所以細看江西瓷的外足釉與坯的分界,釉是以鋒利的切線斷然而止的,這一點與日本制品迥然有別。古瓷中明代制品多留有削足的痕跡,而清代所作除劣等品外,大都在切削過的足端用濡筆或布加以揩拭,因而足底面總是帶有一種柔軟、滑潤之感。試看清代瓷器中有仿明代制品很相似的,但從未見有模仿這種削足之癖。有時雖然很難用肉眼判斷,然而如果用放大鏡一看便可大體了然。當我們鑒別明瓷與清瓷的時候,固然一般都可由它們的器形、釉色以及圖樣等各方面綜合來看,不過有時也會陷于迷惑而莫知所是。此時如能注意一下這種削足之癖,便會成為鑒定上的一個有力線索。
青花怪石牡丹紋菱花式盤,明洪武,景德鎮制
護胎釉通常添加芝麻色的植物灰,可以保護素胎,便于均勻上釉。乾隆和現代偽作天球瓶的圈足處護胎釉差別很大,乾隆的護胎釉經過高溫氧化,閃閃發亮,而贗品根本不見有芝麻色護胎釉。
粉彩嬰戲天球瓶,清乾隆,故宮博物院藏
老的,胎土中有含砂粒的“硬”感覺,手拉坯形成大小、深淺不一的旋紋會留在器物的內壁。贗品的胎有人工和機制二種:人工拉坯的胎沒有竹刀修胎的痕跡(因是用鐵刀修胎),機制胎的連手拉坯旋紋都看不見,而且胎土緊密,含粉狀,無含砂粒的感覺,呈“軟、濕”的狀況。
斗彩鴛鴦臥蓮碗,清乾隆
舊器無釉露胎的地方,呈干燥狀胎釉形成一體的感覺。新器無釉露胎的地方呈“濕”狀,胎釉形成二部份的視覺,即使經特別做舊處理過的器物,也無法呈現胎釉連成一體的視覺。
鮮紅釉盤,明正德,故宮博物院藏
舊器的胎腳因年代的風化,不同程度上會形成高低不平的凹凸小坑,整體呈現出一片自然、干燥、統一的色澤。新器的胎濕現剛出爐狀,或因化學物的造假,變得太黑,太舊的狀況,整體無法統一,呈現胎釉分開的“濕”感覺。
中低檔仿品為降低成本,都使用機械加工原料生產,其底足露胎胎質不是過白,過細就是過密。
目前景德鎮普遍使用石油液化汽窯燒制瓷器。為了防止器物與碳化硅棚板粘連,要在兩者之間撒上石英砂或氧化鋁粉。仔細觀察器物的足圈,如果上面粘有上述兩種材料且十分牢固,必定是現代仿品。不僅是元青花,明清瓷器亦如此。古代根本不用石英砂和氧化鋁粉作墊料。
研究瓷片的好處(優勢)之一是能非常真切地觀察古瓷的胎。由于是殘片,其斷面便將器胎的所有信息暴露無余,包括胎的厚度、呈色、氣孔狀態、顆粒狀態、胎質純度、雜質狀況、吸水性能、硬度……等等,這些器胎信息在不同時代、不同窯口都有或明顯或細微的差別,這是瓷器鑒定的一個重要視角。
而這些信息卻是整器難以完充分披露的。整器基本為釉層包裹,只在器底接觸面(外底、足端處)及漏釉縮釉處顯露“冰山一角”,且這些有限的“露胎處”披露的往往不是瓷胎的真實信息,而常常是“假象”——往往是陶衣(化妝土)、氧化層(火石紅)、酸堿腐蝕層、霉斑污染層、污物堆積層等等,不是真正的胎色。
清三代官窯瓷尤其康雍兩代的官窯器特別講究修足圈邊上的釉。它是在上釉之后在足圈頂部內外各修一刀使足背兩邊的釉修整齊。且僅僅留下不到一個毫米的胎露出來。整齊劃一十分精細,一般民窯品是做不到的。
粉彩花蝶紋盤,清康熙
對足背兩邊的釉要用小刀輕輕地修一圈,讓胎與釉處凸出一道白色的胎,且形成凸出(無釉部分)的部分才不到一個毫米。這一道精細的工藝,且整整齊齊又十分美觀,是鑒別清三代官瓷的一個標準。
新器(贗品):釉薄光滑,呈賊光,無包漿狀,即使用“氫氟酸”處理過的器物,其光澤不是太亮就是太暗,呈不自然狀。
釉薄光滑,呈賊光
仿品除底面外,其他表面卻沒有多少缺釉的小圓坑,透明釉厚薄也正常。
偽品
康熙瓷的胎質是精細白晰又堅致,但制瓷風格較為粗獷,器底都留有旋痕。因是人工淘胎,再精細也存有雜質,因此,器底釉面上都有點點黑疵。如果你碰到的東西寫的是康熙款,但器底光潔,沒有旋痕和黑疵的話,十有八九是后仿品。
綠地紅彩云龍紋盤,清康熙
底足修胎不規整,棱角粗糙,能感到旋痕生硬的感覺。足底為粗砂底,不光滑。胎釉結合也疏松,釉面稀薄,混濁。
贗品
真品的底足內的青花款,放大鏡下肯定能看到氣泡。仿品沒有。
青花九龍鬧海紋碗,明成化
老瓷的胎質是腐熟高齡土制成,加之老瓷年代已久,肉眼觀感干、酥、有老化痕跡。新瓷胎制泥工藝與老瓷不同。一是原料配比不同,二是瓷土是球蘑機粉碎而成,故現代瓷胎可表現為手撫有刺手感,有的雖然不刺手,但觀感發濕、硬。
斗彩三秋杯,明成化
斗彩三秋杯底部,明成化
以清代糯米胎舉例說明,拿一粒大米和一粒糯米比較,大米就是濕硬,糯米就是干酥。但請注意,古來窯口甚多,胎質千差萬別,不可以一蓋全。最簡單的方法是用一片老瓷,一片新瓷對比,慢慢體會,找出差別,自可神會。關于釉的玉質感也是一樣,南方人叫肥厚,北方人叫滋潤,表述不同。
給你們提個醒,長時間久坐久站保持一個姿勢,小腿容易發腫,肉眼看不太出來,但嚴重的時候,稍微按一下就有一個淺坑。
我最近認識一個朋友,她的媽媽起初也是小腿浮腫,沒在意,但一個月后,這種浮腫開始蔓延到全身各處,胳膊變得有小腿那么粗,連眼睛都腫成了一條縫,整個人成了一個“發面饅頭”。
專家通過顯微鏡,發現她媽媽根本不是普通的水腫,而是一種極為罕見的病——
腎臟內有一大堆磚紅色的點狀物,它們正在一點點吞噬她的腎臟。
我發現我媽這段時間總是偷偷看手機。
和我閑聊、出門遛彎,哪怕正忙活著家務,她的手指都離不開手機三分鐘。
我趁她上廁所,屏幕還沒自動上鎖的功夫,忍不住偷看了一眼——一個亮著紅點的微信群占據了她的列表第一,此刻還在不停冒信息。
我好奇地點開,消息里夾雜著一堆我看不懂的學術名詞,我繼續往上翻,發現這個群每天都有成員退群。
每個人退群的原因只有一個:他們已經不在人世了。
但又不斷有新的人加進來,所有人的對話都圍繞一個問題——我們還能活多久?
媽媽加入兩個病友群de截圖,上面是由協和醫生推薦才能加的,下面是南京軍區總醫院的病友
我突然感到很緊張。
我的媽媽,不也是這個群里的一員?
我讀大三那年,突然接到我媽的電話通知。
“我不上班了”。
我一聽就愣住了,我知道工作對我媽意味著什么。
遼寧朝陽,市中心最閃亮的奢侈品店門前,最漂亮的那個女人就是我媽。她在那兒一待、一站,就是二十年。
媽媽(圖左)在奢侈品店和同事的合照
我媽生了一副讓人羨慕的模樣,身材纖瘦,皮膚白皙,一張鵝蛋臉小到每次敷面膜下巴都能富裕出一大截。
更讓人嫉妒的是,她審美也不錯。季度新品一發布,她就給自己搭一身,再配個之前滯銷的產品做點睛之筆,這樣搭好了往店門口一站,就是活招牌,顧客都跟著她成套成套地買。
老顧客的穿衣尺碼、喜好、生日、年齡都被她藏在一個筆記本里,走哪兒都不離身,跟我逛個街看見漂亮衣服也會停下來琢磨。
我媽有句至理名言,“人永遠不要閑著,不然就廢了?!彼龑ψ约汉妥约旱墓ぷ骱喼迸涞蒙线@倆字:熱愛,我不理解為什么突然要辭職。
電話那頭磨嘰半天終于說:“我生病了,得去沈陽看,這邊看得不好……”
原來半個多月前,我媽就發現自己的腿有點浮腫,起初根本沒當回事。奶奶那段日子正好住院,我爸在外地工作,媽媽不讓他回來,說自己一個人能搞定。
她白天在店里站足13個小時,下班又跑去醫院照顧奶奶,睡眠不足,小腿水腫是家常便飯。她倒也不在乎,每次離開醫院前還得去趟洗手間,化妝包一掏,美美地補個妝再走。
但能讓她辭了職去看的,肯定不是小毛病。
媽媽是被老姨扶進沈陽最好的醫院的。
腿部的浮腫漸漸蔓延到了全身各處,皮膚里還藏著數不清的疙瘩,大概花生粒大小,一碰就一個紅印子。
躺在病床上時,眼睛已經腫得張不開也合不上,上下眼皮像四個硬塊貼在鼓脹的臉上。兩條腿腫得像蘿卜,一按一個坑,走路直“禿禿”。
更可怕的是,在醫院一待半個月,連病因都沒查出來。
我給媽媽打電話,問她疼不疼,難不難受,她沒直接回答我,說奢侈品店里還留著她的位子,她一直掛念著回去上班。
“不管做多久檢查,我就想知道這是什么毛病。”
一根10厘米長、差不多釘子那么粗的針刺進了媽媽的腎臟、腰側、胸部、骨頭,提取各處器官的組織和骨髓液。
化驗單上的每個字都認識,但連在一起就看不懂了。
老家的醫生說,媽媽得的這個病,全中國只有兩家醫院接診:南京軍區總醫院、北京協和。
醫療資源少,多數情況下意味著“疑難雜癥”,存活幾率更低。
我不敢再多想,回老家接上媽媽,連夜往更近的北京協和趕。
協和的門診大廳,墻壁上掛了不少醫生的照片,我一張一張仔細看過去,快看到尾巴,才終于在一位醫生的名字下邊,看到了那幾個更小的字:淀粉樣變性。
我幾乎一瞬間就意識到,這可能是這間醫院里唯一,也是全中國唯二能救我媽媽命的人了。
醫生告訴我們,“淀粉樣變性”是一個罕見病,每十萬人里差不多會出現一例。
一些由蛋白質形成的纖維樣物質,因為狀似淀粉,被叫做淀粉樣物質。這些物質就像一粒粒的沙子,一旦進入患者的體內,患者就將面臨一場破壞力極強的“沙塵暴”。
它們不會分解,而是像沙子一樣沉積在各個器官里,加大器官的負擔,影響運作,直到供血功能一點點被吞噬,器官逐漸衰竭、壞死。
如果淀粉樣物質沉淀在心臟,人最多能活三個月。
醫生在媽媽的腹部和牙齦分別取了切片,拿去化驗,確認這些“沙子”沉積在了媽媽的腎臟里,這個病也被細化成了“淀粉樣變性腎病”。
醫生還沒講,我們也沒敢問,這個病的存活期到底有多久。
我心里一邊打鼓,一邊用手指夠口袋里的手機,搜索到的一篇醫學論文里跳出一個讓我手腳發麻的數字——三年。我一瞬閉緊嘴巴。
“為什么?為什么會得這個病???”媽媽這一問把醫生也給難住了。截至目前已有的資料,沒人知道為什么會得這個病,也不知道該怎么預防。
我媽不說話了,我很少看見她低頭,她一直是個有點小驕傲的女人,穿著高跟鞋站在奢侈品店里,畫著精致的妝容走在路上,從來都是微微仰著脖子。
但此刻,她的額頭快要與攤在手心的化驗單平行了,我看不出她的情緒。
等媽媽再抬起頭,她的面色還算平靜,我聽見她吐出幾個字,“有病就治?!?/span>
我知道,對于這個突然找上門擾亂了她的工作、生活、甚至驕傲和美麗的怪病,她的態度堅決,解決它。
但解決的方式、代價,其實我們一無所知。
因為國內的病例太少,這種病在內地甚至沒有生產藥物的廠家,唯一的救命通道就是找香港的代購。
藥來的那天,東北已經很冷了,印象里,除了買大件電器,我們家從沒有收過這么大的快遞。
冰塊裹著萬把塊的大藥盒,我蹲在家門口,一個、一個拆,冷氣從那些小盒子里嗞溜嗞溜往外冒,凍得我直要掉眼淚。
太多了。我把藥搬進屋里,再倒到媽媽的手心里。
那是我第一次意識到,這個沒聽過名字的怪病開始闖進我的家了。
而首當其沖的是我的媽媽。
藥是一把一把吃的,一次最多能吃50多粒,蓋滿整個手掌都不夠。
這樣的大劑量下去,副作用很快襲來,再加上病癥無時無刻地損耗身體,那個總是仰著頭的女人躺倒了。每次吃完藥那一個星期,媽媽只能臥床,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
一次,我攙著她上廁所,她整個人無意識地、止不住地發抖,我伸手扶她,顫抖就會從她的身體順著我的手傳遞過來,我也跟著發抖。
她說身體里好像有一只手在不停擠壓她的心臟。
她的免疫力在一天天變差,溫度稍有些變化就會染上感冒;前一天多走了幾步路,或者由人扶著爬了幾個臺階,第二天就起不來床。
印象中永遠昂首挺胸踩著一雙細高跟的媽媽,正一點點變得瑟縮、脆弱。
吃藥期間,我媽也在做化療,每個月都有一個星期她得連著打三五天的針。相比藥物帶給身體的負擔,化療最直接的副作用就是摧毀一個人的面容。
那恰恰是她最在意的事情。
有天起床,媽媽突然發現臉上到處長起了小紅點。
剛被確診的時候,她的四肢、肩背上也會長各種疙瘩,但當時因為身體太過腫脹,被她忽略了。這下長在了臉上,紅通通的一大片,媽媽不干了。
她立馬到醫院配了藥膏,對著鏡子,挨個紅點仔細涂抹。
涂到一半,突然把藥膏撇到一邊,有些生氣地對自己吼,“不治了!治什么玩意,滿臉都是疙瘩!”
可發泄完,她很快又拾起藥膏,默默地繼續涂。
對付這種病最難的地方就是要對它有足夠的耐心。它的進展不快,但只要腎臟里那些淀粉樣物質還在,血液里就還有毒素,對抗往往要持續終生。
這天,媽媽突然給我打了個視頻,我一接起來,就看到她頂著一頭齊耳短發,笑瞇瞇地問我,“你看我的短頭發,好看吧?!?/span>
媽媽的頭發其實掉得只剩小拇指粗細,都能看見一小塊裸露的頭皮。但我跟著她笑,我說好看,真好看。
我們好像還說了很多話,但我只記住了這一句。在任何時候都不能忘了夸她好看,這對她很重要,而她對我很重要。
有時我盯著她頭上稀疏脆弱的幾根“毛”,總會晃神,沒得病時媽媽愛穿花裙子,一頭卷卷的披肩長發,走起路來波紋一甩一甩的。
剪了短發后,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穿起了寬松的運動服,腳底再配一雙白色球鞋。
她從不會主動跟我表現出悲傷,這些都是我自己感覺出來的。只要能從床上坐起來,她總要出去走走。
她顯然不甘心這樣活,也不能接受這樣活。
我意識到,對媽媽來說,治病的第一關卡就是適應,適應所有的變化、落差。
從一個美麗的職場女性變成憔悴的病人,從一個優秀要強的頂梁柱變成需要人照顧的“廢物”,每一個變化,都是除了病痛以外的艱巨挑戰。
為了時刻守著她,我把被子搬去了她屋里,晚上兩人貼著睡。
這種體驗其實有點陌生。
媽媽工作這么多年,朝八晚九,基本全年無休,我從小是在奶奶家長大的。算起來,我和她一起生活的只有高中那三年,還經常是我走了她還沒醒,我回來她已經睡了。
那天我倆躺著,我剛要陪她說說話,她卻突然坐起來了。
所有的抽屜都被她拉開,房間一下子變得有些擠,媽媽蹲在那些抽屜的夾縫里,一會就收拾出了厚厚一沓文件,指著它們,看著我說——
“這個銀行卡的密碼你得記著,XXXXXX?!?/span>
“這些是我留給你結婚用的錢,要是他給你找新后媽,咱手里有的花?!?/span>
“這是你姥爺留給你的嫁妝,得收好了,不給別人拿走?!?/span>
“這個保險單的錢你每年記得交啊,我要是走了,能報錢的……”
我忍不住了,打斷她,“說什么呢!不說活到99,80歲還是可以沖一沖的。”
媽媽也不聽,只顧自己說。
我見她這樣,指著我的那張保單逗她,“那要是我去世了,你也能報錢唄。”她說那當然,我立馬回嘴,“那我死比你合適啊,這樣你有錢拿。”
媽媽一巴掌拍在我身上。
這個病不光折磨著她的身體,也滲進了她的心里,成了諱莫如深的傷口。
我看著媽媽撐在床上整理那些單子,臉上沒了笑,總覺得她不全是在“交代后事”——她是想為我,為這個家再做點什么。
她想證明,自己不是那個“廢物”。
在這個關鍵時候,我爸趕回來了。
我爸是干建筑的,東北的冬天太長,光凍土期就有兩三個月,一年到頭也沒啥活,他就跑去海南,在那兒一干就是十多年,和我媽每年也就十多天能見到面。
我爸有著一副搬磚的體格,內里卻藏著一顆文藝的心,熱愛吟詩作對,屬于妥妥的文科浪漫男,覺得錢夠花就行,屬于知足常樂,“毫不上進”那類型。
但媽媽一生病,這種根植在我爸腦子里數十年的玩樂主義立馬瓦解。
為了讓媽媽安心治病,他麻溜換了家高薪公司,還接起了兼職。我媽趁此機會給他制定了一份新的攢錢計劃,實際由兩人一起完成。
大目標只有一個:每年攢10萬塊。我媽負責具體落實每個細節,比如把我爸的煙和酒換個便宜的牌子。
這要擱以前,我爸得把桌子掀了。但這一次,他就像個小學生一樣,我媽提什么要求他都點頭,接了“霸王條款”還在那兒笑。
看著我爸在那兒跟我媽逗樂,我心里暗暗給我爸豎了個大拇指,他知道現在的媽媽最需要什么。
他當然要做媽媽的依靠,但他也是在用這種方法“示弱”——你不會變成“廢物”的,我需要你,你的依靠,所以你得好好活著。
爸爸這輩子的做菜天賦都用在了媽媽身上,我天天狗糧吃到“膩”
我和爸爸帶她出去遛彎,爸爸走在中間,我和媽媽一左一右,遠看就像父親帶著兩個女兒。跟以前出門被夸“姐妹倆”沒什么差別。我們時刻準備好告訴她,在我們眼里,她還是那么好看。
但我壓根沒想過,有一天,媽媽一步都走不了了。
在摧毀了她的容貌和自信過后,這個病又要奪走她的雙腿和她苦撐的體面。
最開始是左腿疼得沾不了地,媽媽一發現,就給我下了指示,趕緊買根拐杖來。
我點開淘寶一看,買一對減5元,當時我沒過腦子,還說了句不然買一對吧,說完就意識到不對勁了,這玩意誰會希望兩只都用上?
我默默下單買了一只,拐杖到家后,媽媽還跟我小聲抱怨買丑了,顏色不好看,我答應給她重新噴漆她才勉強接受。
彼時我們還沒意識到,腿疼,是個大問題。
腿疼來自股骨頭,股骨頭是連接大腿根和骨盆之間的骨骼,人體所有的直立活動都靠它支撐。過多服用激素,人的股骨頭就會壞死。
右腿也出現問題的時候,媽媽剛好在老家。老家的房子沒有電梯,她一下子被困在了那小小的兩室一廳里。
我沒法想象她一個人要怎么過,就想一切辦法參與。
我的微信列表里,老家附近的蔬菜店、水果攤成了最活躍的好友之一。隔三岔五,我就發過去一個紅包,讓他們挑些新鮮的水果給我媽送上樓。
附近的朋友全部被我使喚上,送個米面糧油,走的時候再幫忙把垃圾捎下樓。
接到媽媽電話的時候,我以為她會抱怨在家待得無聊,誰知她來了一句,“你那個視頻會員到期了,咋續上呢?”
我一打開視頻APP,歷史記錄里跳出了好多片子,都是“已看完”。她看各種劇給自己找樂子,悶了,就找賦閑在家的大姑、退休的老姨,各種親戚挨個聊天。
她也不避諱自己的病,自嘲現在像個發起來的大饅頭,眼睛都腫沒了,腳也成大腳丫子了,套不進去她好看的高跟鞋……
我陪媽媽去海邊溜達時,她晃蕩著“大腳丫子”,對著鏡頭一直在笑
有時候跟我視頻,媽媽也會一展歌喉,放聲高歌“相親相愛的一家人”,盡管她五音不全。
這些都是她在那間小屋子里,甚至是一張椅子上,找到的樂子。
等她拿著拐杖站起來,那個幾十平的家又成了她的訓練場。五十多歲的媽媽這輩子第二次開始重新學走路。
剛用上單拐的時候,她左手撐著拐杖,一起步就容易同手同腳,但左腿疼得厲害,沒法總是支撐她,她就把拐杖換到右邊,沒半天就適應了。
走順當了,拐杖在她眼里就不止是輔助行走的工具了,她會坐在椅子上,手握兩根拐杖在地上來回摩擦。走近看,才知道拐杖底下墊了兩塊抹布,擦地呢。
她還多出一項“絕活”來:要洗抹布了,就用拐杖腳一挑,抹布直接拋進手心,都省得彎腰了。
我一直沒往深了想,面對這么大的變故,媽媽的這些樂觀、堅強,都是從哪兒來的?也沒完全懂這些東西之于她的意義。
我很久沒看見媽媽在家里穿裙子了,那天她起了個大早,一醒來就換上了生病后我給她買的一件寬松連衣裙。
我心里一咕嚕,多半是有客人要來。
果然,她的前同事要來看她。媽媽一邊指揮我收拾屋子,又囑咐我切點水果。
同事一來,媽媽就露了笑,她聽著對方說她變樣了,也跟著說自己瘸啦,再也穿不了高跟鞋了,突然發現運動鞋還挺舒服的。
聽她們聊得挺開心,我怎么也沒想到,人一走,我媽的臉就沉下來了,甚至有些氣急敗壞,她大聲質問我,“為什么要用一個菜盆子裝水果?為什么不用水果盤?”
我一下子被她問懵了,腦子里蹦出一連串問號:這有什么關系?至于發這么大火嗎?
媽媽生病后,家里很多東西都閑置了,我當時去廚房找盤子,一看那水果盤上結了一層厚厚的油垢,摸著都粘手,就隨便找了個灶臺邊洗菜的鋁盆子裝。
我完全沒意識到問題出在哪兒,隨口回了句,用什么都一樣!我媽竟然不說話了,她轉身回了自己房間,沒一會兒,我聽屋里傳出細細的哭聲。
我很少見我媽哭,這件事像根刺扎在我心上。
直到后來我偶然看到《父母愛情》那部劇,劇里的大小姐帶著兩個孩子上海島,打算跟駐軍的丈夫團聚。一路上風塵仆仆,她卻不舍得丟下一大堆杯子。
丈夫看得一愣一愣的,但女人告訴他,我就是要過這樣“喝水用水杯,喝茶用茶杯,喝咖啡用咖啡杯”的日子。
我一下子想起了媽媽的水果盤。
她失去了好看的外貌,失去了健康的雙腿,那個好看的水果盤在她眼里,就是最后的體面。
她其實一刻也沒有忘記以前的生活是什么樣的,也一刻都沒有想過要放棄找回這樣的生活。
我用輪椅推著她出門時,她還和我開玩笑,說早知道當初買拐杖,就直接讓我買倆了,5塊錢的優惠券還能用。
我看著她兩腳安分地踩在踏板上,虛腫的腳丫已經換上了平底鞋,第一次沒接她的話。
生病以前,媽媽從來沒有買過一雙平跟的,她總覺得自己個子不高,高跟鞋才能體現她的氣場。但其實她在家里穿拖鞋都是腰板筆挺的。
現在,只有我放假回來陪著她,她才愿意出門,出去了眼睛也不轉溜了,不主動和人搭話。
有幾次她忍不住偷偷看別人,對面通常是那些正在逛街的年輕女孩,或者櫥窗里的漂亮衣裳。
我問她要不要進去逛逛,她卻朝我擺擺手。
她其實是害怕的,害怕別人覺得她不像個正常人。
她也難受,尤其是懷念起曾經的樣子,用她的話說,“要是我以前穿上這件衣服,那美的喲?!?/span>
在美麗、要強的媽媽心里,那個布滿油污的水果盤,洗干凈了,永遠都比一個菜盆子好。
后來我爸就學著她,開始擦家里那些“看不見的灰”。我們都知道這些灰其實在我媽心上,我們擦一擦,媽媽的心就亮堂了。
媽媽的股骨頭打了一年的針,這種損傷不可逆,也沒有特效藥,只能靠止疼針,但依舊沒有好轉。
擺在媽媽面前的只剩兩條路:坐輪椅,或者做置換手術,重新安一塊“骨頭”進去。
手術的過程異常殘忍,需要把完整的骨頭生生截斷,取出中間的股骨頭,然后打磨、修整股骨頭的截斷面,等假體放置妥當后,還有幾十針的長條縫合,麻藥勁過去將是無法忍受的疼。
這還不是全部,即便成功做完手術,安進去的人工股骨頭,有的是用陶瓷做的,也就三十年左右的使用期限,多半還會因為日常磨損提前退休。一旦損壞嚴重,手術便等同于白做,所有痛苦都得重來一遍。
我們陷入了兩難的抉擇。媽媽遲遲不愿意做手術,我知道,就是很本能的那種害怕。
可就在那一年,我的一件大事提上了日程,家里的餐桌邊第一次坐足了四個人,我的男朋友上門了。
我們定好了婚期,再過半年就要辦婚禮,這直接改變了我媽的想法。
“我不能讓別人覺得我閨女的媽,是個瘸子。”
因為不想在我的婚禮上拄著拐杖上臺,媽媽決定做股骨頭置換手術。
五月,我辭去工作,一路護送媽媽去沈陽。
她上手術臺的時候,我就在外面盯著顯示屏,本來說3個小時的手術,我在外面等了5個小時。我想快點見到她,我希望任何時候她出了手術室,第一個看見的人都能是我。
推出來的時候,媽媽昏沉沉的,什么話都說不出來,醫生推她回病房,我就在旁邊跟著吧嗒吧嗒掉眼淚。
手術結束后的第一晚,媽媽被留在觀察室里,家屬不能進去探望。我在病房里干著急。
后來我接到醫生的電話,讓我趕緊去觀察室。我剛到門口,就聽見我媽的喊叫聲,好像長這么大我都沒聽過我媽發出這么響的聲音。
媽媽做股骨頭置換手術后留下的疤痕,現在顏色終于淡了些
房間里一共躺了四個人,除了我媽,剩下都是男的。我媽還是唯一一個換了雙側股骨頭的。
我一進去,她就緊緊攥住我的手,當著我的面哭了。她還不聽勸阻吃掉了快超出醫生給的劑量的止疼片。
我在觀察室陪了她五分鐘,就被護士催著離開,但劇烈的疼痛讓媽媽失去了理智,她哭嚎著拼命求護士讓我進去陪陪她。
這樣的情況反復幾次后,護士輕輕嘆了一口氣,說把你媽帶回去吧,回病房去,她離不開你。
術后那20天是我記憶里最痛苦的20天,卻也是我和媽媽,在除了懷胎十月以外,最緊密、親近的20天。
我好像有了固定的生物鐘,每天早上六點半,醫院的餐車來之前我就醒了。
我會飛快地沖出去拿早餐,不然送餐的人會敲門,我擔心媽媽被吵醒,醒了她又會感到疼,得輕哼著直到脫力才能再睡過去。
白天,媽媽重復著上藥、打針、換吊瓶,我就在一邊盯緊掛瓶以防回血,一只手伸進被窩里——媽媽睡覺的時候習慣抓著我,這樣她安心。
夜晚疼痛來襲,媽媽無助地在床上呻吟,我就默默地陪著她。
手術后為了防止股骨頭移位,哪怕醒了,大部分時間她也只能平躺。長期保持一個姿勢,平躺也成了酷刑。
想上廁所的時候,我輕輕扶她起來,幫她擺好姿勢,在床上鋪一層尿墊,再把尿壺給她端過去。
一開始我倆都有些不適應,我是不夠熟練,她是不怎么好意思。我總得端著尿壺等一會兒,才聽見有淅淅瀝瀝的聲音。她輕輕跟我說,你可以戴個手套。
她竟然擔心我嫌棄她。
我偏不戴,我“嗆”她,“怎么,我小時候你給我換尿褲戴手套啦?嫌我臟唄?”
她不說話了,也沒再堅持。
媽媽剛做完手術,胃口不是很好,為了哄她多吃點,我總愛逗她,說你看這雞蛋,今天的特別小,她張嘴想咬一半,我裝作要把另一半也往她嘴里塞,她鼓著嘴說不了話,就賞我一個白眼。
等吃完了,我們兩個人又是一通嘻嘻哈哈。換做以前,我和她尤其是她,絕沒有機會湊在一起這么“臟亂”地過日子,也想不到這樣的日子居然不算太糟。
之后,她親手送走了自己最愛的燉粉條、海鮮和豆制品,每餐只吃水煮菜和水煮肉片,用一整年甩掉了因為激素長起來的五十斤肥肉,甚至比沒生病之前還要瘦。
靠頑強毅力瘦下來的媽媽,比以前更加自信了
臨近我的婚禮,媽媽已經恢復得很好了,走路幾乎與常人無異。
回老家辦喜宴的時候,我帶著她回到以前工作的奢侈品店,那個滿載她驕傲的地方。
我帶她在店里選了一條紅色的真絲連衣裙。她穿上,站在試衣鏡前,一轉身,真絲的面料在燈光下撲閃撲閃的。
以前的同事都夸她又瘦了,感覺年輕了不少,她自己也笑著說這裙子襯得人好白。
媽媽拉著我偷偷說好貴,我不聽她的,只說她穿上這條裙子,就是全場除我以外最靚的崽,“讓他們看看!我媽有多好看!”
她眼睛都瞇成一條縫了,還嘴硬著呢,數落我沒個正經時候。
一到家,我就見她找了個透明罩子,把裙子理正,掛進了壁櫥里。
我的媽媽用了6年時間,終于準備好,成為我婚禮上最好看的女人了。
婚禮那天,鮮花鋪了一路,媽媽穿著那條紅裙子,像一株盛開的玫瑰,蓋過了所有花枝。
她牽著我的手上臺,把我交給爸爸,又目送爸爸帶著我,走向新郎。
婚禮上,媽媽穿著我給她買的紅裙子,牽著我的手,帶我走向人生的新旅程
我在臺上看她,心里已經掀起了無數波浪。
我知道,在那條閃亮的紅裙底下,媽媽的大腿兩側,有兩道長達10厘米的疤痕,它們和裙子一樣鮮艷。
她一直是個很愛惜自己的人,對待發膚更是精心,一年四季都要抹身體乳,有一點粗糙都會不樂意。但為了我,為了打敗這場病,她做了手術,允許這兩道疤痕永遠跟著自己。
作為她的女兒,我真的為她感到開心,更為她驕傲。
我想,如果在這場婚禮上還有比新娘更美的人,那只能是我的媽媽。
3年生存期的魔咒已經打破,我們還會像這樣,美美的,陪伴彼此很多很多年。
我第一次和安冬聊起這個故事,安冬直接把她媽媽喊了過來:媽,你也說說唄。
電話那邊,傳來安冬媽媽的笑聲,她流暢地講起治病的過程,她的“浮腫”、“小紅點”、還有體內至今嵌著的那塊“人工股骨頭”……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和女兒的趣事。
場面一度相當歡樂。
我意識到,她真的做到了自己說的那句“有病就治,能治就好好過?!?/span>
盡管很多時候,她會把這份堅強、樂觀歸功于一心對她好的家人,“他們都這么照顧我,遷就我,我還能有什么理由不好好生活呢?”
但我清楚,當這位母親瘸著腿,整天待在那間兩室一廳的屋里找樂子;當她頂著一雙浮腫的腿,醫院單位兩點一線地跑時,那些日子都是她一個人扛下來的。
她一直在努力做那個讓家人安心的人。
得病的人沒有犯錯,更不是“廢物”,安冬和媽媽的故事或許就是一種提醒——
在病魔面前,除了藥物和醫療手段,我們還有很多戰勝它的力量,比如家人間的愛、支撐,甚至“愛美”,也可以成為一種力量。
只有自己對自己的生命尊重、不放棄,奇跡才有可能發生。
(本文人物均為真名)
編輯:野胡楊 渣渣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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